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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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營地外，兩撥人馬已是打了起來。
“大魏皇帝都同意了我們南越觀覽娘子軍。”
“就憑你們幾個，還要強自阻攔，真是不自量力。”
南越郡主嘲諷的聲音在遠處隱隱傳來，穆雲輕腳步加快。
轉過轉角，營地外的一幕倏然映入眼簾，穆雲輕的臉色卻瞬時一冷。
“住手！”
營地外，與其說是兩撥人馬的對敵，不若說是一場單方面的戲弄與吊打。
明顯皇室侍衛打扮的人，將營地外的十幾個看守女兵全然沖散，可卻偏不將她們打倒，只眼神興味地同她們周旋。
而另一邊，南越小王子一手握住其中一個樣貌明顯較之其他人出挑的女兵手腕，另一只手卻輕而易舉地化解掉女兵竭盡全力所有的掙紮，眉梢眼角盡是戲弄。
聽到他的聲音，娘子軍的女兵神情齊齊一震，可她們卻無暇他顧，至於南越的人，則是齊齊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來。
“喲，美人兒。”
南越小王子吹了聲口哨。
“我說你怎麽回事兒啊？”
南越小王子看向孫瑩瑩，眼梢吊起：“搬了這麽個美人兒當救兵？”
孫瑩瑩早已是目欲噴火，聞言，二話不說便要上前。
阿落是替她解圍，將她支開，讓她去請穆大人，可如今自己卻受到南越的王子如此羞辱。
穆雲輕擡手，攔住了孫瑩瑩的動作，隨即自己拾步上前，直朝南越小王子而去。
簡直欺人太甚！
既然他亦有武藝在身，那她也不算欺負人。
南越小王子看看朝向自己走來的女子，又看看手裏握的這個，毫不猶豫松開了手。
而與此同時，穆雲輕也朝他伸出了手。
南越小王子眼中帶著明顯的興致。
方才，他已是讓手下侍衛試探過了，這些女兵的武藝，明顯還是新手。
南越小王子向前一步，伸出手：“美人兒——”
眼前卻是猛地一花，再反應過來時他看到了東都一碧如洗的藍天。
“王子！”
侍衛們著急的呼喚在耳畔響起，可他的頭卻倏然被人抓住，隨後猛地一甩。
力氣之大，南越小王子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會就此飛出去，摔個粉碎。
可並沒有。
帷帽連帶著他的頭發又被生生拽了回去。
頭皮一瞬間疼得南越小王子幾乎叫出聲，隨後又是用力地一甩，他的頭朝下，腳朝了上。
喉間泛起惡心，他來之前剛剛用過午膳。
穆雲輕手中拽著南越小王子的帽沿，目光則看向已是將她圍作一團、卻一時不知該如何動作的侍衛。
一個侍衛在此時向前，穆雲輕手一揚，直把手中的“臨時武器”甩了過去。
“砰”地一聲響。
南越小王子的頭和那侍衛的頭撞在了一處。
首尾倒立，喉間一陣一陣的泛起惡心，南越小王子本便在極力壓制，頭卻猛然撞上一個硬物，南越小王子只覺眼前一片發花，甚至隱隱有金星跳過。
又是一撞。
“住手！”
南越郡主在此時終於反應過來，出聲喝道。
“道歉。”
穆雲輕的聲音冷得似冰，她手下的女兵，是大魏的戰士，將來終有一日，會迎向敵人的刺刀，守衛在大魏邊陲，絕不是供人戲弄玩樂的。
何況，軍營重地，從未有過敵國使臣想進便進的道理。
“放肆！”
南越郡主眼神亦是一沈，可眼看著表哥的頭已是同第三個侍衛撞在了一起。
表哥少說也有六七十公斤，可在眼前這個女子手中，卻仿佛不過是一樣玩物一般。
而且，這不知姓字名誰的女子裹挾著的殺伐之氣朝她撲面而來，南越郡主哪怕話是硬的，眼底深處也不由流露出懼意。
若是現在被甩起來的是她……
南越小王子不知道自己頭上撞到了什麽，只聽到耳邊一聲連著一聲的巨響，天旋地轉，眼前一片發黑。
耳邊，則再次響起那個女人冷漠的聲音：“道歉。”
“對不住，對不住！”
南越小王子自幼養尊處優，何時受過這般對待，早已是是受不住，到得此時，連連道。
穆雲輕聞聲，調整了一個角度，面向之前被他強拽著的女兵：“這個方向。”
“對不住！”
南越小王子的聲音甚至已是帶上了哽。
穆雲輕擡目看去，對側一身軍袍的阿落臉上仍帶著未散的怒意，可這畢竟是南越的小王子，如今大魏亦意欲與南岳和談。
對側，阿落居高臨下，看著在大人手中，仿如提線木偶般的南越小王子，可方才，自己落入他的手中，卻用盡全力也未曾掀起半分風浪……
阿落抿住唇，看向南越小王子的臉，沈默片刻，冷聲開口，道：“他日我練成之時，必是駐守大魏南境之日！”
“你們南越，”
阿落的聲音一字一頓：“最好永遠秋毫無犯。”
“王子也請記住了，我叫阿落。”
語罷，阿落朝穆雲輕拱手抱拳，行了一禮，隨後轉身回了營地內。
穆雲輕看向阿落離開的方向，眼神微深，隨即隨手一揚，將南越小王子徑自甩了出去。
“表哥！”
伴隨著南越郡主的驚呼聲同時響起的，是重物轟然落地的聲音。
穆雲輕目光看向他們二人的方向，平聲開口：“軍營重地，非令不得入！”
“至若南越觀覽之事，還請郡主與王子靜待佳音。”
語罷，她亦轉身，朝營內走去。
……
半月後，西郊圍場。
娘子軍三千人整齊列陣，穆雲輕居於陣前。
南越小王子看到下首為首正中身束明光鎧，肩披大紅戰袍的穆雲輕，原本好不容易淡忘了一些的記憶又開始死灰覆燃，頭也跟著生疼起來。
天成帝目光一瞥，看向一旁面色已是有些不自然的南越小王子，眼中極快閃過一抹笑意。
頭撞頭，雲輕是哪想出的這麽好的點子。
事發後，南越當然有朝他這個大魏皇帝告狀。
可無論於公於私，他當然都會向著雲輕講話。
再說，南越此事本就不占理。
想到當時南越國的欽差大使劉相面上一陣青一陣白——
天成帝咳了聲，免得有笑聲從他口中洩出來。
陣型開擺。
穆雲輕絲毫不含糊。
而手下兵卒自那日南越的王子和郡主欺負上門後，更是心中憋足了一口氣，此刻百般的招式盡皆使了出來。
先是一字長蛇陣擺開，陣型變換，擊頭尾至，擊尾頭至，南越郡主雖對這些軍隊陣法一竅不通，也看得出，這陣型變換，極其靈活。
然後是魚鱗陣，魚鱗陣本便以進攻為主，氣勢恢宏、大氣磅礴。
一個時辰後，隨著兩組陣型的收尾，高臺之上已是一片鴉雀無聲。
不僅僅是南越的使者團被震懾住了，大魏的官員們同樣震驚得說不出話。
禮部尚書孫炳坐於上首，他的小女兒，是一字長蛇陣的蛇頭，亦站在魚鱗陣微凸的前端。
他一眼便看到了。
瘦了。
可少女肩背筆挺，渾身上下仿佛都帶著一股勁兒，方才長槍更是舞得虎虎生風。
他激動得手抖有些發起顫，目光一瞥，卻見老妻在一旁不知怎地落了淚。
“瑩瑩這半年，不知吃了多少苦……”
老妻聲音顫抖。
孫炳聞言也是一滯，心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可隨即，他卻是微揚了下下巴：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餓其筋骨……
瑩瑩做得極好，他這個做父親的，為她驕傲！
……
場面靜寂，穆雲輕的目光不自覺與上首裴言川的對上。男人漂亮的桃花眼上揚，眉目間盡是難掩的讚嘆。
穆雲輕的目光落在裴言川笑意絲毫不加掩飾的唇角上，頓了頓，隨即移開目光。
崔頤、容穎、崔仲俱是神情欣慰，穆雲輕的目光與他們對上，她自幼習武，目力極佳，因而也看到了高臺上，陽光下，容穎眼角一閃而逝的淚光。
……
接下來的一切順利得超乎穆雲輕的想象——
南越小王子和郡主多一刻都不願再在東都呆，催促著劉相簽訂兩國相交的國書，以及從此止戰戈的和談書。
總歸，在他們啟程來到大魏之前，在南越的朝堂，已是有了一番爭論。
也已是爭論出了結果——
如今，大魏的北邊已是全然安定。
曾經與大魏有一戰之力的狄族如今被大魏汾陽王世子全然驅逐到哲木山以北，老狄王病逝，新任狄王最多也不過是個守成之君。
全然無力與大魏開戰。
如此，大魏若舉全國之力，對上南越，南越怕是吃不消。
若落了個和如今狄族一樣的下場……
最終，南越朝堂決議和談。
因南越小王子之前在娘子軍前的放肆，大魏完全找到理由，推拒了和親之事。
大魏不欲娶南越的郡主，更不願將任何大魏的姑娘嫁去南越。
和談書與國書簽訂的當晚，宮中再擺宴席。
既慶賀和談書的簽訂，兩國自此相交，也是為南越使臣踐行。
許真是被嚇破了膽，和談書與國書簽訂後，南越小王子與南越郡主俱是拒絕了天成帝的挽留，即刻便要啟程回南越去。
天成帝也不勉強，但禮數上至少要做到周全，今晚的宴席，擺得甚是宏大。
宮宴結束已是深夜。
穆雲輕在宮宴上飲了幾杯，剛出了宮，便被裴言川塞進馬車，怕她受了風，著了風寒。
穆雲輕唇角淺淺彎起，今晚她確實有些貪杯，但還沒有醉，在馬車內任由裴言川體貼地照顧著，一會兒塞進她手中一碗醒酒湯，一會兒是為她披上一件大氅。
穆雲輕眼眸微垂，看向因要為自己系上大氅的扣子而近在咫尺男人的俊顏，倏地擡手，用指尖輕碰了碰。
裴言川的動作緩緩止住，隨後微擡起眸，與穆雲輕對視。
兩人的距離很近，呼吸相聞，卻一時誰都沒有動。
半晌後，裴言川重新低下頭，為穆雲輕系起大氅的扣子，男人的聲音低低地，道：“雲輕，方才，請期的日子定了。”
許到底是喝了酒，穆雲輕的腦子轉了下才反應過來是什麽，鳳眸倏然睜大。
裴言川已為她系好了扣子，擡起頭，同她對視：“是明年的陽春三月。”
“再有半年。”
夜色中，裴言川的聲音很靜，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可穆雲輕卻知道，再有半年，會怎樣。
再有半年，她會嫁給他，成為他的妻。
穆雲輕的眼睫顫了顫。
裴言川的臉在視線中漸漸放大，穆雲輕沒有躲。
可心跳卻幾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直到，男人溫熱的呼吸打在臉上，隨即，是他的唇。
穆雲輕的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身體幾乎立時便軟了。
全身上下所有的註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唇上。
輕輕的觸碰，隨即，微微的碾磨。
穆雲輕從來不知道，只要這樣簡單的碰觸，就能讓她全然的潰不成軍。
她的身體全然地靠在男人堅硬挺拔的胸膛才能勉力維持住坐姿。
男人淺淺的呼吸近在耳畔，他溫熱的氣息，還有薄薄的唇瓣……
直到他的唇已然離開，穆雲輕依然靠在他的身上，怔怔地望向馬車內，他的臉。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想，裴言川的唇似乎比平日裏更紅了些。
頭被一只大手輕揉了揉，裴言川將她重新抱進了懷裏，恢覆了往日已能夠讓她足夠安心的懷抱。
穆雲輕下意識揪住了他的袍角。
兩人一時誰都沒有說話，盡皆享受著此刻外界的靜謐，和心底湧起的海嘯。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外響起煙花炸開的聲響。
穆雲輕知道，那是為了慶賀大魏與南越相交，在東都城門口放的焰火。
“看嗎？”
裴言川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穆雲輕點了點頭。
馬車窗的帷簾被裴言川掀開，馬車也漸漸停了下來。
穆雲輕仰起頭，望向窗外在空中炸開的煙花。
不遠處熱鬧的街市上，亦有許許多多的百姓駐足，俱都仰起臉，看著空中的盛景。
耳畔，裴言川的心跳一下蓋過一下。
穆雲輕微低頭，她沒有告訴過裴言川——
她很喜歡聽他心跳的聲音。
“是不是很好？”
裴言川在此時輕聲開口。
因為窗外煙花聲陣陣的緣故，男人朝她湊近了些。
穆雲輕聞言，不自覺便彎起了眼。
是啊，很好。
好得像夢幻一樣。
穆雲輕微擡起臉，親向裴言川的臉頰。
一觸即分。
她的臉微微漲紅著。
可是未來，只會更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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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地外，兩撥人馬已是打了起來。
“大魏皇帝都同意了我們南越觀覽娘子軍。”
“就憑你們幾個，還要強自阻攔，真是不自量力。”
南越郡主嘲諷的聲音在遠處隱隱傳來，穆雲輕腳步加快。
轉過轉角，營地外的一幕倏然映入眼簾，穆雲輕的臉色卻瞬時一冷。
“住手！”
營地外，與其說是兩撥人馬的對敵，不若說是一場單方面的戲弄與吊打。
明顯皇室侍衛打扮的人，將營地外的十幾個看守女兵全然沖散，可卻偏不將她們打倒，只眼神興味地同她們周旋。
而另一邊，南越小王子一手握住其中一個樣貌明顯較之其他人出挑的女兵手腕，另一只手卻輕而易舉地化解掉女兵竭盡全力所有的掙紮，眉梢眼角盡是戲弄。
聽到他的聲音，娘子軍的女兵神情齊齊一震，可她們卻無暇他顧，至於南越的人，則是齊齊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來。
“喲，美人兒。”
南越小王子吹了聲口哨。
“我說你怎麽回事兒啊？”
南越小王子看向孫瑩瑩，眼梢吊起：“搬了這麽個美人兒當救兵？”
孫瑩瑩早已是目欲噴火，聞言，二話不說便要上前。
阿落是替她解圍，將她支開，讓她去請穆大人，可如今自己卻受到南越的王子如此羞辱。
穆雲輕擡手，攔住了孫瑩瑩的動作，隨即自己拾步上前，直朝南越小王子而去。
簡直欺人太甚！
既然他亦有武藝在身，那她也不算欺負人。
南越小王子看看朝向自己走來的女子，又看看手裏握的這個，毫不猶豫松開了手。
而與此同時，穆雲輕也朝他伸出了手。
南越小王子眼中帶著明顯的興致。
方才，他已是讓手下侍衛試探過了，這些女兵的武藝，明顯還是新手。
南越小王子向前一步，伸出手：“美人兒——”
眼前卻是猛地一花，再反應過來時他看到了東都一碧如洗的藍天。
“王子！”
侍衛們著急的呼喚在耳畔響起，可他的頭卻倏然被人抓住，隨後猛地一甩。
力氣之大，南越小王子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會就此飛出去，摔個粉碎。
可並沒有。
帷帽連帶著他的頭發又被生生拽了回去。
頭皮一瞬間疼得南越小王子幾乎叫出聲，隨後又是用力地一甩，他的頭朝下，腳朝了上。
喉間泛起惡心，他來之前剛剛用過午膳。
穆雲輕手中拽著南越小王子的帽沿，目光則看向已是將她圍作一團、卻一時不知該如何動作的侍衛。
一個侍衛在此時向前，穆雲輕手一揚，直把手中的“臨時武器”甩了過去。
“砰”地一聲響。
南越小王子的頭和那侍衛的頭撞在了一處。
首尾倒立，喉間一陣一陣的泛起惡心，南越小王子本便在極力壓制，頭卻猛然撞上一個硬物，南越小王子只覺眼前一片發花，甚至隱隱有金星跳過。
又是一撞。
“住手！”
南越郡主在此時終於反應過來，出聲喝道。
“道歉。”
穆雲輕的聲音冷得似冰，她手下的女兵，是大魏的戰士，將來終有一日，會迎向敵人的刺刀，守衛在大魏邊陲，絕不是供人戲弄玩樂的。
何況，軍營重地，從未有過敵國使臣想進便進的道理。
“放肆！”
南越郡主眼神亦是一沈，可眼看著表哥的頭已是同第三個侍衛撞在了一起。
表哥少說也有六七十公斤，可在眼前這個女子手中，卻仿佛不過是一樣玩物一般。
而且，這不知姓字名誰的女子裹挾著的殺伐之氣朝她撲面而來，南越郡主哪怕話是硬的，眼底深處也不由流露出懼意。
若是現在被甩起來的是她……
南越小王子不知道自己頭上撞到了什麽，只聽到耳邊一聲連著一聲的巨響，天旋地轉，眼前一片發黑。
耳邊，則再次響起那個女人冷漠的聲音：“道歉。”
“對不住，對不住！”
南越小王子自幼養尊處優，何時受過這般對待，早已是是受不住，到得此時，連連道。
穆雲輕聞聲，調整了一個角度，面向之前被他強拽著的女兵：“這個方向。”
“對不住！”
南越小王子的聲音甚至已是帶上了哽。
穆雲輕擡目看去，對側一身軍袍的阿落臉上仍帶著未散的怒意，可這畢竟是南越的小王子，如今大魏亦意欲與南岳和談。
對側，阿落居高臨下，看著在大人手中，仿如提線木偶般的南越小王子，可方才，自己落入他的手中，卻用盡全力也未曾掀起半分風浪……
阿落抿住唇，看向南越小王子的臉，沈默片刻，冷聲開口，道：“他日我練成之時，必是駐守大魏南境之日！”
“你們南越，”
阿落的聲音一字一頓：“最好永遠秋毫無犯。”
“王子也請記住了，我叫阿落。”
語罷，阿落朝穆雲輕拱手抱拳，行了一禮，隨後轉身回了營地內。
穆雲輕看向阿落離開的方向，眼神微深，隨即隨手一揚，將南越小王子徑自甩了出去。
“表哥！”
伴隨著南越郡主的驚呼聲同時響起的，是重物轟然落地的聲音。
穆雲輕目光看向他們二人的方向，平聲開口：“軍營重地，非令不得入！”
“至若南越觀覽之事，還請郡主與王子靜待佳音。”
語罷，她亦轉身，朝營內走去。
……
半月後，西郊圍場。
娘子軍三千人整齊列陣，穆雲輕居於陣前。
南越小王子看到下首為首正中身束明光鎧，肩披大紅戰袍的穆雲輕，原本好不容易淡忘了一些的記憶又開始死灰覆燃，頭也跟著生疼起來。
天成帝目光一瞥，看向一旁面色已是有些不自然的南越小王子，眼中極快閃過一抹笑意。
頭撞頭，雲輕是哪想出的這麽好的點子。
事發後，南越當然有朝他這個大魏皇帝告狀。
可無論於公於私，他當然都會向著雲輕講話。
再說，南越此事本就不占理。
想到當時南越國的欽差大使劉相面上一陣青一陣白——
天成帝咳了聲，免得有笑聲從他口中洩出來。
陣型開擺。
穆雲輕絲毫不含糊。
而手下兵卒自那日南越的王子和郡主欺負上門後，更是心中憋足了一口氣，此刻百般的招式盡皆使了出來。
先是一字長蛇陣擺開，陣型變換，擊頭尾至，擊尾頭至，南越郡主雖對這些軍隊陣法一竅不通，也看得出，這陣型變換，極其靈活。
然後是魚鱗陣，魚鱗陣本便以進攻為主，氣勢恢宏、大氣磅礴。
一個時辰後，隨著兩組陣型的收尾，高臺之上已是一片鴉雀無聲。
不僅僅是南越的使者團被震懾住了，大魏的官員們同樣震驚得說不出話。
禮部尚書孫炳坐於上首，他的小女兒，是一字長蛇陣的蛇頭，亦站在魚鱗陣微凸的前端。
他一眼便看到了。
瘦了。
可少女肩背筆挺，渾身上下仿佛都帶著一股勁兒，方才長槍更是舞得虎虎生風。
他激動得手抖有些發起顫，目光一瞥，卻見老妻在一旁不知怎地落了淚。
“瑩瑩這半年，不知吃了多少苦……”
老妻聲音顫抖。
孫炳聞言也是一滯，心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可隨即，他卻是微揚了下下巴：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餓其筋骨……
瑩瑩做得極好，他這個做父親的，為她驕傲！
……
場面靜寂，穆雲輕的目光不自覺與上首裴言川的對上。男人漂亮的桃花眼上揚，眉目間盡是難掩的讚嘆。
穆雲輕的目光落在裴言川笑意絲毫不加掩飾的唇角上，頓了頓，隨即移開目光。
崔頤、容穎、崔仲俱是神情欣慰，穆雲輕的目光與他們對上，她自幼習武，目力極佳，因而也看到了高臺上，陽光下，容穎眼角一閃而逝的淚光。
……
接下來的一切順利得超乎穆雲輕的想象——
南越小王子和郡主多一刻都不願再在東都呆，催促著劉相簽訂兩國相交的國書，以及從此止戰戈的和談書。
總歸，在他們啟程來到大魏之前，在南越的朝堂，已是有了一番爭論。
也已是爭論出了結果——
如今，大魏的北邊已是全然安定。
曾經與大魏有一戰之力的狄族如今被大魏汾陽王世子全然驅逐到哲木山以北，老狄王病逝，新任狄王最多也不過是個守成之君。
全然無力與大魏開戰。
如此，大魏若舉全國之力，對上南越，南越怕是吃不消。
若落了個和如今狄族一樣的下場……
最終，南越朝堂決議和談。
因南越小王子之前在娘子軍前的放肆，大魏完全找到理由，推拒了和親之事。
大魏不欲娶南越的郡主，更不願將任何大魏的姑娘嫁去南越。
和談書與國書簽訂的當晚，宮中再擺宴席。
既慶賀和談書的簽訂，兩國自此相交，也是為南越使臣踐行。
許真是被嚇破了膽，和談書與國書簽訂後，南越小王子與南越郡主俱是拒絕了天成帝的挽留，即刻便要啟程回南越去。
天成帝也不勉強，但禮數上至少要做到周全，今晚的宴席，擺得甚是宏大。
宮宴結束已是深夜。
穆雲輕在宮宴上飲了幾杯，剛出了宮，便被裴言川塞進馬車，怕她受了風，著了風寒。
穆雲輕唇角淺淺彎起，今晚她確實有些貪杯，但還沒有醉，在馬車內任由裴言川體貼地照顧著，一會兒塞進她手中一碗醒酒湯，一會兒是為她披上一件大氅。
穆雲輕眼眸微垂，看向因要為自己系上大氅的扣子而近在咫尺男人的俊顏，倏地擡手，用指尖輕碰了碰。
裴言川的動作緩緩止住，隨後微擡起眸，與穆雲輕對視。
兩人的距離很近，呼吸相聞，卻一時誰都沒有動。
半晌後，裴言川重新低下頭，為穆雲輕系起大氅的扣子，男人的聲音低低地，道：“雲輕，方才，請期的日子定了。”
許到底是喝了酒，穆雲輕的腦子轉了下才反應過來是什麽，鳳眸倏然睜大。
裴言川已為她系好了扣子，擡起頭，同她對視：“是明年的陽春三月。”
“再有半年。”
夜色中，裴言川的聲音很靜，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可穆雲輕卻知道，再有半年，會怎樣。
再有半年，她會嫁給他，成為他的妻。
穆雲輕的眼睫顫了顫。
裴言川的臉在視線中漸漸放大，穆雲輕沒有躲。
可心跳卻幾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直到，男人溫熱的呼吸打在臉上，隨即，是他的唇。
穆雲輕的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身體幾乎立時便軟了。
全身上下所有的註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唇上。
輕輕的觸碰，隨即，微微的碾磨。
穆雲輕從來不知道，只要這樣簡單的碰觸，就能讓她全然的潰不成軍。
她的身體全然地靠在男人堅硬挺拔的胸膛才能勉力維持住坐姿。
男人淺淺的呼吸近在耳畔，他溫熱的氣息，還有薄薄的唇瓣……
直到他的唇已然離開，穆雲輕依然靠在他的身上，怔怔地望向馬車內，他的臉。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想，裴言川的唇似乎比平日裏更紅了些。
頭被一只大手輕揉了揉，裴言川將她重新抱進了懷裏，恢覆了往日已能夠讓她足夠安心的懷抱。
穆雲輕下意識揪住了他的袍角。
兩人一時誰都沒有說話，盡皆享受著此刻外界的靜謐，和心底湧起的海嘯。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外響起煙花炸開的聲響。
穆雲輕知道，那是為了慶賀大魏與南越相交，在東都城門口放的焰火。
“看嗎？”
裴言川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穆雲輕點了點頭。
馬車窗的帷簾被裴言川掀開，馬車也漸漸停了下來。
穆雲輕仰起頭，望向窗外在空中炸開的煙花。
不遠處熱鬧的街市上，亦有許許多多的百姓駐足，俱都仰起臉，看著空中的盛景。
耳畔，裴言川的心跳一下蓋過一下。
穆雲輕微低頭，她沒有告訴過裴言川——
她很喜歡聽他心跳的聲音。
“是不是很好？”
裴言川在此時輕聲開口。
因為窗外煙花聲陣陣的緣故，男人朝她湊近了些。
穆雲輕聞言，不自覺便彎起了眼。
是啊，很好。
好得像夢幻一樣。
穆雲輕微擡起臉，親向裴言川的臉頰。
一觸即分。
她的臉微微漲紅著。
可是未來，只會更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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